门吱呀——一声被推开。
进来的却不是拿酒的美人。
戚玉台一愣。
来人是个身穿蜜色锦缎绸袍的中年男人,腰佩金玉,手摇折扇,拇指上一颗偌大的翠玉扳指,是盛京商行里最熟悉的富商打扮。
见里面有人,这男人脸色一变:你是谁
戚玉台懵了一瞬,随即明白过来。
惊蛰这间屋子是掌柜的特意为自己保留,寻常人也不会进,这人进得如此熟稔,态度自然,十有八九,就是之前那位客人。
丰乐楼老板后来讨好的、那个毁了他喜欢的‘春雨美人图’的客人!
戚玉台坐直身子,瞪着面前人喝道:哪来不要命的混账,敢随意闯少爷的屋子!
你的屋子男人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,瞅着他冷笑: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自称少爷这屋子我交了银子,给你一炷香,赶紧收拾滚出去!
戚玉台愕然。
他自做这个太师府公子,从小到大,旁人待他都万分客气。皇亲国戚见着他也要给父亲几分薄面,更勿用提这样身份寻常之人。
然而今日他出门没带护卫,只一个在楼下守着的小厮,丰乐楼中又从未提过自己太师府公子的名号,一时无人买帐,连这样下贱的商人也敢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。
气怒相激下,戚玉台一拍桌子站起身,他才服食过散,脑子不甚清晰,晃了一晃方才站稳,指着对方道:好大口气,你可知道我是谁
我管你是谁男人语含轻蔑,一掌推开门径自走了进来,不等戚玉台说话,就来拉戚玉台,要把他推搡出去。
戚玉台头一遭受此等羞辱,登时大怒。从前在外头因着忌讳父亲的关系总要克制几分脾性,今日护卫不在,小厮不在,又刚刚服过散,余劲未消,只觉浑身上下的血一气往头上涌,劈手抓起一只烛台砸向面前人。
不曾想富商竟有几分灵活,一下子侧过身去,烛台砸在地上,哐啷一声响。男人动了怒,一把抓住戚玉台的脑袋往墙上碰。
戚玉台被这人抓着,对方身上挂了香球,离得近了,顿觉一丝异香钻入囟门。那香若一条百足蜈蚣,酥酥麻麻往他脑子里爬过,使他眼睛发红,原本三分的怒气陡然变作十分,只恨不得把这人打死。
二人扭打作一团,两个歌伶早已吓得战战兢兢、面色惨白,争先恐后地往外面跑去。木阁楼上与惊蛰离得最近的清明房尚有一段距离,且楼下堂厅正在唱一出《琵琶记》——
欢娱休问夜如何,此景良宵能几何遇饮酒时须饮酒,得高歌处且高歌……
房中人打成一团,歌伶匆匆跨过屋中狼藉奔向门口,雪白轻盈舞袖拂过案几,将案几上那坛还未开封的碧光拂落在地,摔了个粉碎,一时间汁液飞溅。
倾倒的烛台中,微弱火苗却在这时骤然得神,一下子油亮起来。上好的羊毛织毯本就易燃,被酒水一浇,火再一燎,立如一条火蛇窜起。四面又都是木梁竹架,方便火蛇四处游走,于是所到之处,红光日渐雄浑。
屋中二人正在里间扭打,并未察觉外头异状。
直到滚浓烟尘从外头渐渐传来,外头隐隐传来惊呼仓皇叫声,戏台子的《琵琶记》也不唱了,楼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:走水了——
戚玉台猛地回神,面前不知何时火光甚亮,熊熊烈火带着磅礴热意迎面扑来。